叶天士,学中医的无人不晓,其习医初攻痘疹科,继转大方脉,又在旅居苏州的歙人陈敬通诊所内实习炮炙和司药。一闻某人善治何证,就叩门求教,到24岁时先后已更从17位老师,如王子接、徐时进、马元仪、周扬俊、祁正明、张路玉、柯韵伯、魏荔彤等。学成后,在苏州市阊门外下塘上津桥畔(现阊门外渡僧桥下塘街48~54号)开业,取名“种福堂”和“眉寿堂”,行医50多年。
叶氏治病多奇中,医名盛于当时,大江南北都以他为宗,上自朝野名人,下至平民百姓,远至邻省外服,无不知天士之名,人们誉之为“天医星”。年(雍正癸丑),苏州地区疫气流行,叶天士拟定甘露消*丹、神犀丹,活人甚多。他年80岁卒,医名和医术至今仍被推崇而不衰。
自叶氏医案传世,全国各地宗叶氏为法,在临床上运用叶法治病,被人称为“叶派”或“苏派”。运用叶法治病者,二百余年间不计其数。其中比较著名者,有尤在泾、章虚谷、吴鞠通、吴坤安、王孟英、王旭高、何玉田、何廉臣、张伯龙、丁甘仁、夏应堂、金子久、周兰若、邵兰荪、张菊人、秦伯未、程门雪、章次公、严苍山、蒲辅周等。例如,金子久善用通补奇经法,夏应堂善用辛凉泄热法,秦伯未善用活血通络法,章次公善用虫蚁搜剔法,蒲辅周善用通阳利湿法等。有这么多名家推崇天士,自称“叶派”,足见叶法疗效之高,方药之平稳,实非偶然。
叶氏医案中,有几个医案在《临证指南》《叶案存真》《眉寿堂方案》《叶天士晚年方案》中重复出现。这些重见的医案,除个别文字上略有差异外,大致相同。虽然整理者不同,但是来源都在叶氏,于此可知叶氏的原始医案基本形式就是如此,这大概没有什么疑问了,今天我们就着重分析下叶氏医案的特点。
一.医案疾病种类:叶氏医案以内科、妇科、儿科为主,其中内科医案尤为丰富。足见叶氏长于治疗内、妇、儿疾病。
二.连案较少:叶氏医案复诊者不多,如《临证指南》有例,复诊仅有例,仅占14.2%。复诊最多者为《临证指南医案》中风门某妪案,共18诊。于此可知,叶氏临床疗效较高。
三.初治案少:患病初起求诊者在叶案中不多,接诊求治者较多,正如华岫云所说:“所辑之案,大凡治中治末者十居七八,初治者不过十之一二,其故何欤?盖缘先生当年名重一时,延请非易,故病家初起,必先请他医诊视,迨至罔效,始再请先生耳,故初治之案甚少。”
四.长短不一:叶氏案语长短不一,最长有字(如《叶案存真》类中风一案),最短仅2字。其中《叶案存真》《三家医案》中的案语长者多,《未刻本叶氏医案》中的案语短者多。
五.博采众长:叶氏案语中,经常博采历代各家,兼收并蓄,择善而从,并且还推陈出新。他以《内经》《难经》和张仲景为本,又广泛采集孙思邈、王焘、韩祇和、钱乙、朱肱、许叔微、刘完素、张从正、张杲、李东垣、罗天益、朱丹溪、葛可久、盛启东、汪石山、薛已、孙一奎、缪希雍、赵献可、张景岳、吴有性、喻嘉言、陶节庵等医家的精华,融会贯通,不偏不倚,灵活运用。尤其是各家论述中不被人注意之处,经叶氏慧眼独具,常能推陈出新。例如,根据《灵枢》“阴阳形气俱不足,勿取以针,而调以甘药”,叶氏指出“元气有伤,当与甘药”,而创立甘养诸法;根据《经难》“气留而不行者为气先病也,血壅而不濡者为血后病也”,创立“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根据张仲景的大*蛰虫丸、鳖甲煎丸,倡用虫蚁飞走诸灵的通络方法;根据《千金》生地*主热煎,创立养胃阴法;根据罗天益和喻嘉言的热分三焦说,创立三焦辨证;根据盛启东“一切感证,热入心包,神昏谵语”,创逆传心包之说;根据缪希雍的“内虚暗风”,创“阳化风动”之论;根据陶节庵的“传心”和“营卫气血”论,提出温病逆传心包和卫气营血纲要;根据吴有性的温疫论,提出温邪从口鼻而入伏于膜原之说;根据李东垣升阳益胃汤,创立升举督阳法;根据《千金》内补散、肾沥汤和《圣济总录》地*饮,创温养下焦奇脉法;根据张景岳的治形论,提出“存体说”等等。
至于选用历代医家之方,更是不胜枚举,例如《内经》之乌贼骨丸、泽泻饮、半夏秫米汤,仲景诸方,《千金》之交加散、肾沥汤,朱肱之豭鼠粪汤,韩祗和之当归生姜羊肉汤加龙牡桂心方,许叔微之大针砂丸、虎杖汤、二神丸,刘河间之甘露饮子,张子和之桂苓饮、玉烛散,李东垣之补中益气汤、朱砂安神丸、普济消*饮,朱丹溪之虎潜丸、越鞠丸,罗天益之既济解*饮,葛可久之花蕊石散,缪希雍之降气止血方,喻嘉言之清燥救肺汤,张景岳之玉女煎、贞元饮,陶节庵之治发斑方和热入血室的小柴胡变方等,均为他临床常用。可以说,历史上还没有一位医家像叶天士这样广泛涉猎为己所用,这也是叶氏之所以能成为一位大师的原因之一。
六.阐发医理:叶氏案语在分析病情的同时,往往阐发医理。这些医理,大多是他的心得体会,其中有不少创见,反映了他的学术思想,对学术有重要的贡献。有时信手写来,洋洋百余言,实似篇专题论述。他善于将原有的理论概念,与临床实践结合起来,并补入新的内容,释疑解说,发人深省,十分珍贵。他的案语中,提出了不少中医理论上的新见解,如入络说、奇经说、虚劳说、肝阳化风说、胃阴说、虫蚁搜剔说等。
七.病机分析:叶氏案语中分析病机,重视脏腑、经络、三焦、卫气营血、阴阳,以及六淫、七情、疫疠、饮食、劳倦、痰饮、外伤、虫害等。其中论述脏腑,喜用三阳三阴称谓,如厥阴、阳明、太阴等尤多。叶氏善于分析病情,往往能在复杂的病情中抓住疾病的本质。兹举《三家医案》两案为例:
例一:“脉弦右大,弦则为饮,大则胃阳已虚,缘操持萦思积劳阳伤,致不饥不食,勉纳食物不运。瞋怒兼以夜卧不安,多寤少寐,恍惚中心懊侬,忽而腹鸣气震,四肢筋骱,痿弱无力,起病时晨必寒痉,足跗微冷,按是脉症有年,阳虚为本,而痰饮气逆,因虚而聚。夫虚则生寒,实则生热,寝食不安,将及半载,已交四之气中,长夏湿土乘侮脾胃,虑及肌肿腹胀,故周身束筋利机,阳明胃脉是积,阅医药气血淆混,寒热互投,不以阴阳偏着调理,宜乎不应。议通补理胃阳为主,疏肝为辅,气宣阳苏,何虑痰浊之蒙昧,以茯苓饮法减术,合薛氏星附六君子意。人参,茯苓,香附,苏梗,白附,半夏,姜汁,陈皮。”
这个病例病症很复杂,经叶氏从脉症、天时、前医用药等层层分析,如抽丝剥茧,辨为胃阳虚而生痰湿、肝气乘侮之证,使人信服。
例二:“背痛得按摩愈痛,吐涎沫,短气腹满,小腹坚,小便不通,大便自利,下身麻木,不得移动,不食不寐,烦则汗出,病机多端,无缕治成法,思冷浊窍踞,阳微不行,为痞塞之象,二气既乖,岂可忽略,引仲景少阴例,急进通阳为要,议用白通加人尿猪胆汁汤。”
这个病例病症多端,确实比较复杂,叶氏抓住浊阴闭塞下焦这个主要矛盾,前后四诊都采用通阳法,以白通加人尿猪胆汁汤或通脉四逆汤治疗,取温热佐以咸苦寒,直达下焦,终获效机。
八.分期治疗:叶案对疾病强调分期治疗,曾说:“盖病有见证、有变证、有转证,必灼见其初、终、转、变,胸有成竹,而后施之以方,”这也是叶氏治病的一个特点。医者治病既不可胸有成见,以病就药,又不能胸无成竹,被动地设法御病,应掌握疾病的发展变化,分清先后层次治疗。例如《三家医案》曾说:“崩漏不止,先用局方震灵丹,直达冲任以固之,继用人参汤,续其生气得效。”又如《临证指南》痹门杜案,初用木防己汤加减宣痹清湿热,中以玉屏风散合归芪建中汤加减固表而和营卫,最后以温养阳气、通补奇经收功,可谓胸有成竹,步步为营,法度严明。
九.组方原则:叶氏在案中经常指出组方的原则,这些原则可见其组方的思路。例如《三家医案》一案说:“古人以肾脏内寓真阳,非温不纳,肝脏内寄相火,非清不宁,用药之法,填实精气以固其下,佐咸味以达之,兼气重以镇之,介类以潜之,酸味以收之,复人滋清以凉肝,引之导之,浮阳内风,勿令鼓动。”
又如《眉寿堂方案》一案说:“暑湿热都是一般浊气,弥漫充塞三焦,状如云雾,当以芳香逐秽,其次莫如利小便。”又一案说:“盖奇经诸脉隶于肝肾恒多,肾失纳,肝失藏,脉络气血消乏,何以束骨充形,此病之最近绵难却也。阅古人法中,脏真宜固,脉络宜通,非偏寒偏热之治。”《种福堂公选良方》案说:“此皆烦劳办事,心阳过用,暗吸肾阴,下元日虚,虚风挟阳旋动不息,全是内损之病,治法取质味凝厚以填之,甘酸以缓之,重以镇怯,补以理虚,方是培本寻源之治。”这些论述,对组方主次分明,配合严谨周到,反映了他治疗处方的法度,对我们临证处方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十.重视调护:叶氏认为在药物治疗的同时,必须注意调护。他说:“颐养工夫,寒暄保摄,尤当加意于药饵之先。”经云:“大*治病,十去其五,当此只宜爱护身体,勿劳情志,便是全功道理,愚人必日以药除根,不知天地之气,有胜有复,谷食养生,可御一生,药饵偏胜,岂可久服。”其调护法大致有:
1.节劳静养:他倡导“潜心静养”,“安逸身心”。对劳损“必绝欲戒劳”,“山林静养”。
2.顺应时令:他倡导“顺天之气,以扶生生”,“最宜暖护背部”。
3.食物宜节:他指出“乱进食物,便是助热,惟清淡之味,与病不悖”,“吸烟上热助壅,是酒肉皆不相宜”。对脾胃病,“凡胜腻沉着之物当忌”;对外感病,“忌食辛辣肥腻”;对阴虚虚劳纳谷如昔者,“以血肉充养”;以小儿疳积,“忌食生冷腥肥凝滞”;对胃阳虚者,“禁鲜荤冷滑”;对蛔厥,“当用酸苦、忌进甜物”;对湿郁阻者,“先须断酒”;对遗精、燥证,宜“晨进人乳一杯,使气血阴阳引之导之”。
4.控制情绪:他对情志病认为“若不情怀开爽,服药无益”;对肝旺、肝郁宜“速戒恼怒,安闲自在,诚治斯疾之良图”;对儿科主张“节饮食、适寒温、防惊吓”。
5.气功锻炼:他说:“用元功经年按法,使阴阳渐交,而生生自振,徒求诸医药,恐未必有当”;“潜心涤虑,勿扰情志,再于子午参以静功,俾水火交,阴阳偶,是药饵已外工夫,皆培植生气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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