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那个医院好 http://pf.39.net/bdfyy/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始作俑者之一,德国在战争后期也付出了异常残酷的代价。人民不能免于死难,城市不能免于摧毁,作为文明结晶的文化遗产也不能免于湮灭。而其中最后标志意义的,就是年2月13日当晚,盟军对德国历史名城德累斯顿的轰炸。
当晚的轰炸总共出动了架轰炸机,2.5万人丧生,这座有着“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美名的城市沦为废墟。即便在今天,当你徜徉在易北河畔,你也可能会觉得自己正在步入两条时间的河流,一条流经当下已成为修复史奇迹的,闪闪发光的美丽城市;而在另一条河边,你似乎也仍能见到成百上千俯冲而来的轰炸机带来无边无际的熊熊烈火,而惊恐万状的人群本能地涌向河岸……
贝纳多·贝洛托:从易北河右岸奥古斯特桥下方望向德累斯顿轰炸之后,有关它的讨论从未停止,德累斯顿的遭遇是残忍的,但它也是孕育早期国家社会主义的摇篮,这个事实让德累斯顿所背负的道德难题愈发复杂。英国历史学家辛克莱·麦凯说,尽管在某种程度上,(这场轰炸)只是一场军事行动,但我们不能仅从军事历史的角度去思考它。相反,我们应该尽可能地透过那些现场亲历者,天上和地上的,那些指挥者,那些平民参与者,透过他们的视角,去进一步探究这场灾难。因此也就有了本书,《德累斯顿:一座城市的毁灭与重生》。经出版社授权,我们摘录了其中第十五章“晚上10:03”,本章聚焦于轰炸刚刚发生的前十五分钟,描述了那地狱式的灾难场景。
《德累斯顿:一座城市的毁灭与重生》;[英]辛克莱·麦凯/著、张祝馨/译;文汇出版社;-2对德累斯顿的第一波攻击始于晚上10时03分,也就是投掷标示信号弹的时间,比控制员预期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一些。不一会儿,后续的飞机就从远处的黑色天空呼啸而来。德累斯顿市民可能一直在期待山坡上的探照灯光束,期待青少年机枪手将高射炮瞄准入侵者时防御火力发出的爆裂声。但是所有火力都转移到东边去了,这里没有任何抵抗。格奥尔格·弗兰克和他的父母待在公寓的地窖中,他仍然裹在睡觉时盖的毯子里。“从远处你可以听到飞机引擎的嗡鸣声和炸弹第一次起爆的声响。”兰开斯特式轰炸机组在1万至1.3万英尺的高空投下两种主要的致命武器:先是高爆炸药“街区炸弹”或“曲奇炸弹”,每枚重量大多为磅;然后是燃烧弹,目的是让充满木材的建筑物内部和周围起火。这些炸弹的大小大约相当于三个人站在一起,当投弹手按下释放装置的按钮时,它们就会头朝下从空中坠落。一旦接触到任何坚硬的表面,炸弹就会引爆,然后是简单的歼灭,这就是“街区炸弹”这个词的意思,它有能力摧毁整个街区及其楼宇。这种炸弹直接命中所产生的冲击波会将建筑物的结构直接摧毁,其辐射强度之大,就连几千英尺高的飞机也会受到冲击。燃烧弹被捆成一团,潜在的危害则更大。这些燃烧弹会利用炸弹造成的混乱,通过裂开的屋顶落下,燃烧起来,遭到轰炸的房屋内的火焰渐渐连成一片火海,连最宏伟的建筑也难逃一劫。
轰炸德累斯顿许多人在地窖里放了很多桶水和毯子,如果他们不得不面对爆炸带来的高温,潮湿的毯子将是他们唯一的防护。但是这些小砖房看起来越来越像坟墓,而不是避难所了。那些没在祷告的人可能开始注意到他们肺部内有一种奇怪的压力。这可能是一些人的心理作用,但不论真相如何,他们都需要非凡的意志力,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本能:那股离开地窖,奔向新鲜空气和寒冷黑夜,跑到爆裂声和非人的呼啸声之外的世界的冲动。但这种本能是错的,那些在老城区外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逃生希望。一名在街上骑车的士兵被炸飞了,就在那一瞬间的爆炸中,他的四肢被齐齐炸断,躯干倒在路上。震耳欲聋的爆炸点起的熊熊烈火将沿途的人化作焦炭,将他们所有的衣物都烧得一干二净,他们的尸体一丝不挂。对于那些只能在地下无助地听着爆炸声的人而言,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锤炼——他们的家就在轰炸机飞行范围的下方。格奥尔格·埃勒尔和玛丽埃莲·埃勒尔受到极大考验。“第一枚炸弹显然在离我们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爆炸了,”埃勒尔先生回忆道,“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而且爆炸声越来越响。那声音变得极其暴烈,似乎要把房子掀个底朝天。”他和妻子,还有邻居和他们的孩子,都僵坐着,无可奈何,沉默不语。“每时每刻,我们都在为下一次可能会击中这个地窖的爆炸做准备,我们可能会在一瞬间完蛋。”“突然,”埃尔勒尔先生接着说,“下一次爆炸真的离我们很近。”然后,几件可怕的事情同时发生:地窖墙上有一块砖,上次为了让空气更流通,他们特意松了一下,但这时突然飞射出来,穿过整个地窖;这一次爆炸产生的热气也立即吹灭了他们一直点着的蜡烛,电灯泡也不亮了。埃勒尔夫妇和邻居立即陷入了黑暗。“墙都在摇晃,房子好像要塌了,”埃勒尔先生回忆道,“我们听到一阵可怕的爆裂与破碎声。”
兰开斯特式轰炸机以每五到十秒钟一班的速度飞过城市上空,高空中持续不断的嗡鸣声让人在心理上感到强烈不安,但对那些在飞机下或在稍远处观察的人来说,也是一种“黑色奇观”。在城市西北面,诺贝特·比格尔和他的叔叔还在桥下,目睹“圣诞树”落下的壮观景象。这个男孩和他的监护人仿佛在躲避暴风雨。但是从他们所处的这个有利位置上向外看,眼前的天际线让二人陷入恍惚:远处传来隆隆声和回音,古老塔尖上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明亮天空。
大火中的德累斯顿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圣十字学校棱角分明的哥特式建筑被击中,炸弹直接击穿了它,建筑的木石没有给教堂提供任何防御。就在那一瞬间,躲在掩体内的11个孩子和3个牧师全部丧生。大火随后迅速燃起。其他寄宿生和他们的唱诗班乐长鲁道夫·莫尔斯伯格一起逃出学校,逃进外面弥漫着灰烬的刺骨空气中。男孩们聚集在一起向东奔逃,穿过燃烧的前院,朝几条街外大花园公园的方向行去。爆炸的波动冲击着圣十字学校的每一面窗户,每一块玻璃,每一扇门。躲在雷纳商场旁,圣十字教堂的暗色石质建筑附近的人也没有得到任何慰藉。圣十字教堂的部分屋顶被击中,巨大的教堂中殿在冲击波中四分五裂。这时,教堂顶部已经向天空敞开,迎接着倾泻而下的无数镁燃烧弹。教堂长椅的碎片成了大火的薪柴。在震耳欲聋的混乱喧嚣中,圣十字教堂塔楼上的大钟响应爆破的回音,疯狂地敲着。就在不远处,代表这座城市现代世俗生活的雷纳商场在刹那间就被攻破,巨大的炸弹瞬间摧毁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自动扶梯的复杂结构。每个货柜上的织物、家具、衣服、家居用品、床上用品、亚麻织品立即被点燃。
德累斯顿老市场商场周围的街道上仍然有大量农村来的难民和受惊的马匹。即使是那些没有被金属和石头破片粉碎或撕裂的人,没有被活活烧死的人,也无法逃脱高爆炸药的致命威力。这些炸弹改变了空气本身,以瞬间的超音速冲击取代了可呼吸的氧气,能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将人体肢解,或者挤压人体内部的器官,几乎能把肺全部挤出来。心脏会剧烈地收缩和膨胀,无数血管、静脉和动脉会在一瞬间破裂。伴随爆炸产生的热辐射,使大气成分变得富有弹性,膨胀,又立即压缩,就像天空在挣扎着呼吸一般。再往北几条街的圣母教堂地下,人们站在地窖低矮的石质天花板下,感受到的是一连串近乎亚音速的轰鸣声,这隆隆的声音如此深沉,与其说是一种听觉体验,不如说是一种触及脏腑的感受。就像躲在地窖里的吉塞拉·赖歇尔特一样,那天晚上,许多人肯定都怀着一种热诚的信念在祈祷,这种信念他们以前甚至从未承认过。也许人们有一种感觉,觉得圣母教堂终会幸免于难,这样神圣的空间应该永远不会成为轰炸的目标。教堂的支柱,还有那些巨大的砂岩石块,可能为这座建筑提供了一种更直接的稳定性。城市中所有砖砌地窖内的墙壁都开始坍塌,气温不断上升,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与之不同,圣母教堂的地窖以及地上铺设的冰凉石板可能还算舒适平静。
圣母教堂但在户外,德累斯顿的优雅气质正在消失。几条街外,普拉格大街的高档商店和附近的富人高档公寓都被摧毁,橱窗的玻璃也完全粉碎。精品店、香水店、珠宝店:精致的装饰品和香水都化作焦炭。雅致的酒店都被炸到凹陷,丝绸窗帘支离破碎,燃烧着,大理石地板开裂,床、床单和地毯被更猛烈的火势吞噬——火焰起初蔓延得很慢,但很快就积聚成一片火海。一条曾经高傲的街,如今嘶嘶作响,水管爆破喷射,步道四分五裂,裸露在外的餐厅桌椅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躲在这些精致商店正下方地下室里的人,现在发现出口被燃烧的瓦砾堵住了。他们知道自己被活埋了。然后是所有人共享的景观、共同的文化和宗教焦点,它们似乎包含了城市灵魂的不同色调。茨温格宫的宫殿、亭台和观赏花园都被击中。尽管宫殿内的艺术品早已被转移到安全地带,但这座建筑本身——某种程度上仿佛一支巴洛克式的幻想曲——是这座城市最珍贵的地标之一,它向世界展示了一种轻松、有趣的情感。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但那座装饰精美的亭子在大火中瞬间变得萧索而空洞。就在离这里几码远的地方,是更加辉煌的森帕歌剧院。那天晚上,它的接待室、镀金的包厢、由天鹅绒和优质木材构成的巨大礼堂都被炸开并焚毁。和茨温格宫一样,森帕歌剧院成为目标完全因为偶然,但击中它无异于击中这座城市的心脏,击碎了可以展现德累斯顿精神风貌和它在现代文明中独特地位的一幅全景视图。
森帕歌剧院而这座城市的历史灵魂就在东南方几码处一片铺有石砖的广场对面:天主大教堂,一座18世纪的巴洛克式建筑,在它的地下墓室里存放着萨克森国王和选帝侯的遗体。这里还收藏着这座城市最不寻常的文物:伟大的选帝侯强力王奥古斯特去世后,他的心脏被摘下,埋在大教堂的墙内。亵渎以各种形式出现。高爆炸药从大教堂的顶部以头朝下的姿态掉落,那是纯粹虚无主义的象征。这不是一家生产光学设备或飞机坦克零件的工厂。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即使在希特勒和纳粹崛起的整个过程中,它一直维持着自己独特的生命力。它若被摧毁,对那些见证这场毁灭的人而言,将催生一种纯粹的绝望和愤怒,而不是士气的崩溃。当然,当数百架飞机布满天空的时候,没有人去考虑古迹文物。在老城区那些逼仄的砖墙地窖中,保住肉身的基本需求几乎是成千上万人的唯一意识,每一次爆裂都让他们畏缩恐惧。大教堂倒塌的轰隆声夹杂在往东几条街外传来的刺耳噪音中,克伦佩雷尔所在的“犹太房”地窖里,居民们越靠越紧,缩成一团。维克多·克伦佩雷尔回忆说,在反复响起的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之外,还能听见人们微弱的呜咽声。他和妻子伊娃出于本能趴在地板上,把头埋在椅子下面。又一次猛烈的冲击,突然,地窖的后窗被炸开。令克伦佩雷尔惊恐的是,外面的院子“亮如白昼”。
光亮来自镁质照明弹和火焰的可怕组合。地窖里的另一个居民很快就意识到火焰蔓延的危险,并且记得地窖里有一个手揿泵和一些水。人们拼命往刚燃起的火苗上浇水。周围还持续传来爆炸声,克伦佩雷尔回忆说,彼时他失去了对时间的任何客观感觉。地窖里的人仿佛都在这场严峻的考验中有些精神恍惚。他们神经紧绷,随时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在这种情况下,自由意志暂且丧失了主导。
轰炸后的废墟吉塞拉·赖歇尔特回忆道,在她所在的地窖里,在隆隆的响声中,每个人都很安静。她身怀六甲的母亲没有力气坐着,只能躺在地上,满脸恐惧与绝望。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维克多·克伦佩雷尔记得,即使当晚的空袭在第一波轰炸后就结束,也已经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可怕灾难。屋顶、门窗的毁坏和破碎,把被掏空的建筑变成了巨大的烟囱,火势越来越猛烈,吞噬了成千上万的家庭、商店和企业,也吞噬了人们共同的记忆。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第一波架轰炸机和9架标记机就在德累斯顿投下约吨炸弹,其中57%是高爆炸药,43%是燃烧弹。磅的空投地雷和其他各种炸药扫荡了城中建筑,成百上千枚燃烧弹用不同的引爆器和延迟引燃装置引爆,进一步助长了在地板、家具、木梁和衣物间蔓延的火焰。第一波轰炸机的低音嗡鸣现已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的不是寂静,而是建筑崩毁时的破裂和坍塌声。然而,最残忍的声音可能是在第一枚标示信号弹被投下约30分钟后,远处尚未毁坏的街道上回响的清脆警报声。这是通知地窖里的人可以出来的危险解除信号。这种残忍是无心之失,因为市政当局当时本想告诉德累斯顿人,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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