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湿热什么病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头条大赛第13季丨汪渔带着影子回故乡 [复制链接]

1#
中科白癜风微博 https://auto.qingdaonews.com/content/2018-06/19/content_20138493.htm

带着影子回故乡

汪渔

这次返乡,毫无来由,想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乡村刚刚通电,村人格外珍惜,室内照明,一般是二十来瓦的灯泡。有次大院办事,挂了只千瓦灯泡,一位小孩,乍眼看到墙上数倍于自己的影子,当场吓得哇哇大哭。

大人前去安慰:瓜娃子,那是你的影子。影子就是你的魂,看不到影子,是丢了魂,看得到影子你应该高兴。

一、坟

“大坟坝”。

这个地名,言简意赅,表明此地是生命歇息之所。

每处生命歇息地都还具有生命。

岁月之鞭,把初生的生命赶向强壮,把虚弱的生命赶到尽头,把世间万物赶往深处。在大坟坝,生命的故事,人物的命运,会像小说的情节一样被折叠进书里,然后在阅读中展开,清晰地浮现,在山岗,在眼前。

亲人故去,从当初的疼痛,到别梦依稀,后人对逝去生命的纪念,最后都具象为山野的那所坟茔。在经年的祭祀祷告中,坟,可以像春天的和风一样带来温暖,可以像长夜梦中的故事一样生长传奇,可以像升腾的青烟一样冒出希望。

祖屋的背后是一片竹林,林下是条石垒砌的堡坎,堡坎一头的沙窝名叫“沙凼”。祖母迟暮,有事无事,经常走到竹林,坐上堡坎,有人路过,有话无话搭讪两句,无人路过,就静静看天看地看庄稼。后来辞世,父辈按照乡间风俗,请了“地理先生”,为她选择安息之地。毫无提示,“地理先生”将其坟地选到了沙窝。从此,她天天留在此地,看山看云看竹林。

父亲住院期间,因为没有痛感,所以情绪良好,只是很少进食,所有的表征,似乎都显示他不会故去。我那时的岗位决定我年年满勤天天加班,只能夜间前去陪他。某个时刻,一阵嗡嗡声从上空掠过,每当此时,他都会说:哦,9点了,去北京的飞机起飞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父亲与病榻纠缠三月,其间从未收到关于他的紧急呼叫。然而有一天,我忽然向领导请假,得以全天陪伴父亲。就在那天,年10月23日,父亲走了。离去的时刻,正是晚上9点。

将他送回老家,本意入土为安。回城当晚,他便与我捉起了迷藏。三更半夜,出现了摔碗摔瓢的声响。起身查看,并无异样;一俟躺下,木楼梯又响。连续数日,只能电话请教老家老人。他们说,你的父亲,可能走得很不服气。这才想起,虽然他是严重疾病,经与医生商量,从精神因素起见,并没告诉他实情。正因如此,他觉得病不致死,便不服气。

稍理思绪,匆忙完成一篇《回家》,发表于《三峡都市报》。我相信他会看到,因为住院期间,他嘱我天天带报纸给他。

《回家》见报,再无异响。估计他已回到村里,回到他从小熟悉的大坟坝去。

“面对着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后人不想让前人消失。

我看到一所嵌着夫妇照片的合葬墓。合葬墓在村里很罕见,嵌照片的更是头一家。我说他们的子女想得周到,担心老人寂寞,所以让他们住在一起。旁人说并非如此。后代全在城里,年久日深,后代的后代,找不到祖先的坟墓,可以手拿照片回村比对。

心是一座坟。可以住自己,可以住别人,也可以住着地名。那天晚上,与同事闲聊,几杯小酒之后,说到他的亲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坚决要求回老家,同事口出金句:他们并不怕死,但是他们害怕回不去。

二、屋

因为疫情,已经两年没回老家。

车过村庄,猛然发现,公路两旁的房屋,几乎清一色戴上了蓝色“帽子”。

侄女说:凡是有“帽子”的房屋,主人都没在家。

在历史老人的眼中,我们只不过是光阴里的过客,大千里的蜉蝣,大地上的微尘,众生里的喽啰。

然而,因为房屋,因为房屋的记忆,因为盛满房屋的故事和命运,让我们拥有自觉,从而感到分量,感到充盈,感到自己是大地的主人。

乡村的房屋从来不是抽象的。村后有山,村间有河,村前有路。院里有树,树上有果,枝上有鸟,斑鸠在叫、布谷在叫、喜鹊在叫。房顶有炊烟,炊烟之上是蓝蓝的天。房内有亲情,媳妇上灶,婆婆添柴,烟火缭绕,香气外溢。寻常的锅碗瓢盆,挥洒人世的离合悲欢。

日子简单,幸福绵长。有家可归的日子,有屋可居的乡村,自己成为了自己,自由随心,人都情愿化成一株草木、一滴露珠、一只小鸟、一朵山花······

每次返乡,我都会拜谒自己的老屋,尽管它已不属于自己。

我的老屋,一楼一底,整整十间。

彼时父亲年轻力壮,我和弟弟均未成婚。眼看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成为乡村嫁娶的标配,父亲坐不住了,奋袖出臂,斗志倍增,带了錾子钢钎,只身开辟了一座石矿。父亲挥汗如雨,石山变成条石,条石变成石砖。我和弟弟不敢闲着,天天负责运输。三个男人耗时一年,完成了繁琐的备料工程。然而房屋建成不到十年,我调离原岗,弟弟另择新居,妹妹出嫁,父亲进城。老屋人去楼空,无人照护,只能易主,最后以一万四千元的价格,卖给了雷家。

失去老屋,从此成为村庄的过客。

当我看到一位本家的房屋,我的思想变得更加复杂。那栋一楼一底,经年无人居住,楼上一角,已然倾塌。为建此屋,他家借钱借物,使出浑身解数。然而无论当初多少豪壮之举,都未能挡住岁月的风剥雨蚀。

站在他的屋檐下,庆幸代替了先前的忧伤。尽管失去了老屋主权,但我的老屋依然健在。

我开始敬重那些蓝色“帽子”。为了抵挡不期而至的残破,乡邻开动脑筋,购置了钢架钢皮,为各自的老屋,罩上了钢制顶棚外衣。

他们用这样的行动公然宣示,许多年后,自己还会回去。

三、草

有个词叫草菅人命。其实草比人命长。

幺叔说,前几天,邻村张家人回乡挂坟,香蜡纸烛的火,引燃荒坡上的草,火舌一路蔓延,顺势烧了李家的房。

经他提醒,我们果然发现,从大路的这头,通向母亲的坟头,沿途都是枯黄的茅草。小径平常少有行人,齐胸的草叶封住了路面。

乡邻说到某人业已过世,会用一句“坟头早已三尺高的草”。母亲故去的当初几年,坟头长草,父亲总在我春节返乡之前,点一把火,将草烧掉。后来他随我住进城里,只能一同返乡,来不及提前点火,于是我第一次亲见了那草。我说:这草这么高,恐怕有三五尺,这么直,一点枝桠都没有,小时怎么从未见过?父亲说,这草夏天开白花,秋天枯槁,头年烧了,逢春又长,有人说叫“一支蒿”。偶有一天,想起此草,随手求证,得知它叫“蓍草”。传说蓍草能够生长千年,作用用于占卜,尤其孔子坟头的蓍草,最为灵验。《诗经》有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筮,便是它。

多年以后,父亲去世,母亲坟头再无此草。

于是感慨,草什么都知道,但它什么都不说。玩味其中,你自己品,慢慢品细细品。

这些年都是春节返乡。风雪载途,衰草无边,眼前的乡村景象,难免让人心生感慨,潜滋暗长些隐忧。自己生于乡村,成年后离开乡村,血液中生命中始终涌动着春草与泥土的基因。我知道,不能长草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沙漠,能够长草的地方也一定会长出希望。

百年前的某个日子,我的先祖,腰缠褡裢,两眼向前,来到这个村子,完成了一个种姓的开疆拓土,最后让自己的名字赫然刻进了大坟坝最古老最壮观的石碑里。

这个村子,小地名叫黄家坪。村的上半段,叫上黄家坪,黄姓仍是大姓;下半段,虽然叫下黄家坪,却没有一家姓黄的了。我的祖上,就是在别的地方攒了积蓄,迁到下黄家坪,买了几亩薄地,养家度日。我能想像,他们当初就像一粒草籽,被希望的风吹到这里,小心翼翼,拱开陌生的瘠土,生根发芽。

只要是草,就不会只经历冬天。

春天以后,草长莺飞,小伙伴呼朋唤友,一路打着猪草,一边念着口诀:鹅儿肠,猪不尝;关丝草,猪不咬;侧耳根,猪不吞······生而为草,能与人类世界如此紧密关联,那是草的荣光。猪草不仅仅是猪草,许多草均可入药。早知这一点,也许我们当初会念“当归甘温,生血补心,扶虚益损,逐瘀生新”······

草与人与土地命运交集,共同演示时代之变与生活之变。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天地有序,草木自有荣枯。

草的四季就是乡村的四季,乡村的四季就是大千的四季。轮回之中,早有安排,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

(作者供职于重庆市卫生健康委)

版面欣赏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